在落花纷飞的街道上（1）

空叽呢哇 · 发表于 2008-3-3 23:24:08

我一直的认为我的初三是一段阳光的日子。穿着肥大的被风吹得鼓鼓的校服骑着单车穿过尘沙飞扬的207国道在铃响前10分钟来至学校，暗恋着一直注意着我的低年级女生，安静的让成绩走向颠峰。然后再安静的拿封奖状放进抽屉，等待频频的模拟试。
　　无法预料的是，我的中考特糟，距离重点高中60多分。也不可预料，我竟对原因产生茫然，只好自欺的将其归为考试前的一场大病。
　　伯父说读其他的垃圾学校没用，也无法进入重点，然后我就被老师的骗回去复读。
　　于是开始了我的初四旅程，毕竟，我还是个安静的孩子，我安静的接受了。
　　落英暴走的日子，我带着满是笔记的书本再次走进了沉闷的初三教室，也发现了那个女孩子在我前面。
　　我听我们的英语老师说过你，也就是你以前的班主任。她转过身说，我叫王芷。
　　嗯。
　　很闷，别的人都孤立了我，傲慢的将头埋进资料中，我感觉到四周都是鄙视的目光，只有前面那女孩子故意找一些很简单的题目问我然后和我聊天，或者是充满好奇的人问我中考是怎么回事。而这一切，我亦安静的接受。
　　我记得她叫王芷。
　　每一次考试，数学仅仅67分，我一直记得这个数字。王芷说你还没适应，无所谓啦，你看我每次都是不及格的。然后扮了一个安静的鬼脸。
　　教室依然只有笔尖与纸张磨挲发出的声音，带着沉闷的气氛。窗外偶尔会出现学校某领导的脸孔，布满着严肃，王芷对我说那叫视死如归。黑板上写着中考倒计时，刺眼的搁在千疮百孔的中学生守则旁边，反射着午后的阳光。这种气氛有点做作。
　　下课铃响了，物理老师拖了几分钟，然后放学。
　　将MP3放进背包，收拾好桌面，王芷递一张纸条：能陪我回家吗。
　　校道很安静，而将学校和207国道相连的街道只有弧形垂下的不知名的树，春风将落花的角度改变，或者吹起粉红色的花瓣。单车辗着满地落花，发出不能辨别的声音，夹杂在转动的车轮中。
　　王芷说喜欢你，我摘下放得很大声音的耳机，有点惊愕的看着她，然后沉默的微笑。
　　她说你没听到吧谢天谢地。
　　回到了家，按了几下门铃，没有回应，我知道爸爸又出去赌钱了。掏出钥匙，用力一旋，断了在锁孔里。我用力将钥匙扔进杂乱的建筑工地，没有一丝响声。
　　怎么了。
　　我想我今晚要躺大桥底了，我说：
　　跟我走吧。她故作开心的语气透过薄薄暮色。
　　然后她带着我吃了很辣的柳州螺蛳粉，再用梧州龟苓膏降火气，指着盆子里的10个牡蛎看准吃得很多。最后，王芷说我现在饱到再闻到三黄鸡的气味我也不会流口水了。
　　我执着她的手一起在街上溜哒到天亮。我说如果遇上警察叔叔他们会怎样看我们呢？王芷说逃计生的农夫妇，然后我们都笑得支离破碎。
　　天很快就亮了，我们趁门卫不注意闪进了校门，里面空荡的，只有透过浓雾的灯光。我们走近时，有两个身影，然后消失。
　　趴在桌子上一直的睡下去，直到班主任从我后面下来将我摇醒，再快我一步敲了一下王芷的桌子。你爸昨晚打电话给我说不见你回家，他对王芷说。
　　我其实很希望我爸会打电话来问我在哪里，可事实告诉我不可能的，他只想着赌钱，赌，就是他的生命，甚至，连班主任的电话号码他已经扔了在某一张麻将桌旁边的纸篓里。
　　王芷说昨晚去了一个老同学家，当然，是女的，我打了几次电话，都不通，可能是因为我爸心太急没挂好电话吧。
　　那么你呢？班主任看了我一眼，你回家了吗？昨晚去了哪里？
　　我沉默，我没有家，家是什么定义，我想我半边也够不着。
　　根据调查，你是今天早班上来最早学校的，今天我的老师摩托车的电容器被偷了，你有很大的嫌疑。
　　周围的人开始窃窃私语，很刺耳的谈论。
　　别以为你不出声就没事了，我知道一定是你，还哭啊，装什么假惺惺。
　　我依旧沉默。一直的沉默。我一直坚持压力，安静的将书本资料翻了N遍然后准备翻第N+1遍。抓到作案者那天，他没有向我道歉。模拟试我考了第1，他嘻嘻的对我说小米，考得不错啊。
　　我依旧沉默，我已经不在乎别人评论我的价值，王芷说他刚才的样子真恶心，我拍你马屁，我说是的，很恶心。我想他不是拍我的马屁，而是分数的哈巴狗，我想简单的我为了自己还是会熬下去，而王某些的成绩还是处于中等水平，与重点无缘。
　　4月21日，中考终于来临，考得很不理想，但还是上了重点线，可命运最终将我扔进一间非重点，因为重点中学已不再招收复读生。
　　我歇斯底里的呐喊，然后默默的数着所受的屈辱，然后妥协。
　　领取通知书那天，我在那条街道上遇见了王芷，依然安静，依然落花纷飞……
　　还能陪我回家吗。她说。
　　拉着单车，车子上偶尔会短暂的停留着半瓣落花。
　　我要去南宁了，去那里读书。
　　嗯。
　　我走的那天能送我吗？
　　嗯。
　　不对我说什么吗？
　　我递了一封信给她。我说以后我钥匙再断就只有去大桥底了。路过家门口，午后的天空隐约的出现了太阳的轮廓，我看见了阳台上刷着牙齿的爸爸，他探出身子看了我一眼，然后将含大量氯离子的自来水合进口里。
　　进了这间学校，我隐瞒了我是初四毕业的，勤奋的学下去，然后进入了前5名。
　　那时我还依旧很简单。
　　开家长会，伯父在我不知如何向班主任解释的时候坐到了我的位置，他问他是你爸吗我说不是，他说那你父亲呢？我沉默，极力抑制着不让鼻子变得酸酸的。那你妈妈呢？班主任又问，终于，我的眼泪漱漱滑过脸部，滴落在地上。班主任也不再追问，跟着我伯父去一个角落，我想是在说我的家庭吧。我觉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流泪真没面子，旁边有家长陪同的女孩子递给我一块纸巾，我说了声谢谢，而一个学期以来我都不知道她叫什么??
　　跟伯父去了他家，看见了姐姐，伯父的女儿，我叫了她一声，她没有应，然后走进房间里继续的聊天，音响里放着的是王菲的歌。
　　伯父和我谈了很多，有关学习的，有关家庭的，我一直沉默着，他说搬来我家住吧。然后姐姐的房门响起了很响的关门声，伯母带着满是油贰的手从厨房里走出来，说死老头子你说什么？叫这没人要的累赘来我们家？充什么老好人，他有爸有妈，不会养他吗？他来了我们家，那么那赌鬼又接着来怎么办，还有你别忘了他曾在以前的学校干那不见得人的勾当！
　　我无话可说，我的心真的很乱，在大街上疯狂的奔跑着，后面是伯父急促的喘息声，身边不时的响起刺耳的刹车声，跑累了，要了一罐加冰的百威啤酒，然后漫无目的游荡。
　　串完了这个小城的每一个角落，终于来到那条街道。
　　依然安静，落花依然在夜色中纷飞，我想王芷现在还过得很好吧。三月的天气有些冷，身上的毛衣被雾打湿了。我大声叫喊王芷你过很好吗？
　　打架了，原因我也不记得清楚，好像是该人命令我帮他洗袜子，然后我就揍他，他打了我一拳说没人要的东西打死你阊老五也不收。我沉默，我停止了挥动的手臂，任凭拳头雨点般落下直至我不省人事。我想就这样吧，永远不用接触黑白相间的灰色，不用去看一切。
　　醒来的时候，班主任在旁边，他说你醒了吗？然后指着桌面的雀巢奶粉和燕窝说你爸爸刚拿来的，趁热喝了吧。
　　我知道不可能的，我爸的钱只有放在麻将桌或是桥牌上，家里的煤气罐已经空了三个多月了，那把锁撬开了也没有换，也不用防小偷进屋，因为里面已没有了值钱的东西。我说了声谢谢老师，然后将燕窝随着眼泪喝下去。
　　在病床上躺了两个月，在其中的一天，班主任对着正张望着门口的我说不用看了，你伯父逝去了，心脏病。
　　我沉默，流泪的冲动不断撞击着，终于我哭了，为了这个作为我的襁褓的老男人，我姿情的痛哭，班主任沉默的看着这一切，然后对我说找个新的开始吧。
　　出院后的第一天，我在市道的斑马线旁被两个流氓狠揍了一顿。我站起来抹鼻血的时候，看见红灯对面的伯母正在放肆的笑。
　　开始染上抽烟，抽得很凶，然后竭尽全力的咳嗽，患很重的支气管炎。熬夜的泡网，听着死亡摇滚，接触着极端的东西，无休止的逃课，我不知我变成了什么样子，上课趴在桌子上，或者看着死亡的文字，没有人理会我，甚至不会看我一眼，我真的很希望我的桌面会响起笃笃的声音，然后我会振奋起来，可是没有。最终期考那天，我跑了出去，一遍一遍的打着么，一遍遍的死去。
　　高二终于来临，可是我找不到理由重新开始，我无力的将啤酒瓶扔进河里，它悬浮着东去，如果没有障碍，会到达南海吧。
　　我不知道要学什么，无从选择分组的科目。新来了班主任，他说你找一个学下去，走下去的理由好吗？代不到你就给我滚。
　　理由，这个词语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成为奢侈，为了正盯着劣质烟在麻将桌旁叫嚣东西隳突南北的父亲还是不知何处的母亲，或是堕落的自己，抑或远方的王芷，我无从查证。走下去？我想我只有混，混下去，将自己埋在一切可腐蚀自己的东西中，然后呼吸声越来越弱，或者已经死去。
　　我只有离开，我收起桌子里的那包烟，放在裤兜里，然后走出教室，再走出灰色的校门，逃离这个小城。
　　凌乱的脚步将我带到那条街道，落花已全覆盖在地上的混凝土，再慢慢的褪色。我向车站走去，身后隐约有人叫我，我没有回头，竭力的奔跑，竭力的逃离。
　　来到了南宁，我不知王芷在那里，然后在南宁漫无目的寻找，我记得她上次打给我的电话：0771-*********2，响了很久都没人接，那边有人说话，喂找谁，王芷？不认识，我的这里公共电话，说得很快的壮话。
　　再打了个电话到她家，听到那男中音，我知道是他爸，我说王芷现在在那里，他问你是什么人，我说是她同学，他说没王芷这个人然后挂线，电话响来嘟嘟声，然后计费器本次通话是1分钟，需要0.3元整。
　　棕树叶下的路灯亮了起来，林林总总的广告牌也亮起了霓虹灯，呼啸而过的列车割裂着城市，留下飘落的枯叶随着温热的尾气一起旋转，上升，落下，然后被下一个轮子辗过。
　　匆匆的走着，没有方向，民族大道，西乡塘，大学路，走得身心疲惫的时候，我想再走100米就休息。
无力的挪动着步子，感觉到天旋地转，我知道我就要倒下，但我坚信这没有100米，然后双腿一软，瘫了在地上。
　　一阵钻心的剧痛将惊醒，一辆赣A牌子的货车呼啸而走。我的双腿已和身体相离，裤管完全被喷出的鲜血浸湿，并将车轮辗过的痕迹掩盖。疼痛使我再度进入昏迷状态。
　　醒来时，发现护士旁有一个陌生的脸孔，我说了声谢谢，该男子瞪了我一眼，又继续在手机上拨弄然后和别人通话。
　　过了一会儿，该男子不顾主治医师和院长的坚决反对，掀起白色的床单将我带了出院。
　　医院门口有几个看上去特凶的人来接我们。
　　车子穿过弯曲坎坷的小路，拐进了一间老屋破败不堪的老屋。打开门，几个人将我抬进里面，里面全是衣着破烂的残疾乞丐，我立刻明白了是什么回事。
　　放我坐了下来，一群苍蝇立刻粘上了我大腿上的绷带，再吃力的往里钻，氧氧的。我咬着牙扫视了周围，大概有五十多人，除了有几个残疾的小孩在哭，里面再也没有其他的声音。我闭上眼睛，听到了脚步声。有人对着我的腿部一踢说开饭了。
　　疼痛消失后，我松开牙齿，强咽下了那没有馅相当于馒头的面包，然后开始睡觉，期间因腿部疼痛屡次醒来，还未干枯的稻草将脸部割得酸痛，所有人都在熟睡，大门紧紧的关闭，自门缝看出去有一条影子在晃动。
　　天色微亮时，那群人各自拿着一个盘子用力敲着大叫起来了起来了开工了。
　　我被送到一个菜市，他们将我抬到门口，交在我前面放了一个破碗。监视我的人是之前带我回来的男子。
　　很多人将钱放进碗里，偶尔有几个硬币和碗壁相撞，发出悦耳的响声，我沉默，他们也不会期待我的一句嘻皮笑脸的谢谢。
　　每天辗转着所谓的阵地，菜市，商场，广场，会展，然后在深夜由该男子和另外的人抬上那辆面包车，回到那间老屋，再交上乞讨得到的钱。麻木的生活使我渐渐的忘记王芷，忘记那个曾经在落花纷飞的街道上对戴着耳机的我说喜欢你的那个女孩。我希望我的心是寂寥的，然后可以平静，但我无法面对所见的所在的时间和空间里的一切，想着别人痿靡的死在音乐中，或者呷完一口咖啡再假惺惺的对着小孩的涂鸦为赋新辞强说愁，或者双双爱得轰天动地，我只能随着架起我双手的两个人的脚步，去面对下一个未然的必然，我已经无法定义自己，无法定义自己的生活状态。
　　这天他们将我带到郊区的一间学校门口。无意中，我从已经被阳光晒裂的皮衣口袋中发现了那张写着电话号码的已经发黄的皱纸，0771-********2。我吃力的朝一公费电话处爬，已结痂的大腿和地上的沙石磨擦擦，无比疼痛，我忍受着。监视我的男子立刻上来死命的将我往后拽，我大叫你给我滚，你害得我还不够吗？别以为你救过我就什么都扯平，你再不放手我就报警了。他看着走近的巡警，迅速抢过我手中的电话号码看了一眼，塞进了我手里，便快步往后走，我说不用看也不是110。
　　我抓到公用电话处，往上直爬然后用一张木制椅子乘着，开始拔号，我要查出那号码具体在什么区，我发现我没有忘掉王芷，一直都没有。话筒里传来一句你所拔打的用户正在通话中，又等了10多分钟，双腿已无法支持身体，我从上面摔了下来，我对店主说能帮我拨个号码吗？
　　慈祥的老奶奶按照我说出的号码逐步输入，最后她说尾码是什么。我说是2，她说是我这里的电话号码呀，你是谁找谁呢？
　　我没说什么，谢过老奶奶，我听到校门有人在叫我，声音愈来愈大，小米……我知道是王芷，我大声叫喊带我回去，混蛋，快……
　　男子背起我走到了马路对面，招了辆出租车，我听到王芷在哭，哭声随着距离的拉远越来越小声，最后消失。淹没在突然的雨声中。男子问我为什么逃避，看着后视镜里的自己，我神经质的笑了两声。
　　回到老屋，男子狠狠的揍了我一顿。昏迷过后，我狠狠的往他脚跟咬，我说为什么你不将我的记忆打走，为什么。我拉起了旁边作为枕头的一截木头，狠狠的朝他头部打支，打掉他的罪恶。
　　男子痛苦的在稻草堆中挣扎，我竭力的往外爬，老屋还没有人回来，吃力的拉开门杠，顺着熟悉的碎石路，一直爬到了一条马路，我再往与王芷学校相反的方向爬，我要离开那个团伙，离开王芷。
　　11月的广西仍旧带着夏天的气息，十几个月没有洗过澡的头发粘作一团，又黄又脏，身体上全是一块块红色的痱子或黑色的污垢，双腿由于爬了整个月，已经溃烂了大半，透过破烂的坐垫接触到烤得炙热柏油，火辣辣的痛。有人肯给我钱，但没什么人愿意卖东西给我，好不容易有人给了我一个面包和半袋饼干，吃过之后，在路边废弃的泥巴屋躺下，翻来覆去的最终在路灯熄来后睡着。
　　很嘈杂，有人拖着我走了几米，然后将我抛到了一辆货车的后舱。里面有人说又多了一个。
　　车舱里满是骂娘声，有人说因为我们影响市容所以城管将我们驱出他们的辖区，有人说还是卖猪仔，将我们运到国外做苦力。最后车舱被吊着放到另一个支撑面，漂荡着，是船，晃晃悠悠的过了两天，没有一点食物，车舱漆黑。最后车舱又换了一个支撑面。过了几个小时，车门终于打开，透进一线月光，车内的人都已无力挣扎，任凭下面的彪形大汉拖拽。轮到我时，他们说了声怎么得个废人？你们他妈的太粗心了，然后将其他的全部塞进一辆货车，将我留在原地。
我什么都不管，躺在地上，让睡眠驱走饥饿。
　　醒来时，路上的行人开始多起来，我爬出拐角，向着多数脚步移动的方向爬，然后看到很多穿梭的人力三轮车。是一条街，两边全是果树，果树下全是售果摊，还有朴实的脸孔。
　　这里很多人都给水果我吃，我问他们这里是什么地方，他们用华语对我说是越南芝街。
　　我用别人施舍的钱到电话亭输入一大串数字终于打通了王芷家里的电话。
　　喂，你好！
　　是王芷。
　　喂，说话呀，喂，小米，是你吗，小米你过得好吗，小米……王芷呜咽着，电话因为费用问题自动切断，我对着嘟嘟声哭，泪水顺着话筒流到手臂，凉冷的刺激着上面的裂纹。
　　冬天到了，犀利的寒风穿透着单薄的衣物，卷缩着，瑟索着，我知道春天一定会回来的，就像我坚信我一定会遇上王芷。最起码，我现在是自由的。
　　我去洗了个澡，拿出积蓄买了套衣服。
　　冬天终于走了，漫天纷飞的落花中穿梭着人力车。
　　其中一辆停在我面前，在落花纷飞的街道上。
　　王芷
　　关于小米的记忆的始端，是我们的英语老师，也就是他的班主任和我们全班人说出的一个干净的男生。干净，我很喜欢这个词。英语老师说他是个勤奋的并且成绩能保持着颠峰状态的男生，这是一个单纯女生的理想。
　　我开始躲在嘈杂的教室注意他的一举一动。我发现，我喜欢他了。
　　3月的重点提前升学考试，他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滑铁卢，不知为什么，我听到这个消息后，心特乱，还有失落。但理智告诉我他是一个不可捉摸的梦。
　　3月下旬，我走在校园的香樟路上，突然有人说我傻，他说你为什么老爱看天空呢。我说没有啊我只是在想象同一片蓝天下的另一个男生在做些什么呢。回头，看见一个带着凄伤眼神的沉默男生，是小米，我不知所措。
　　然后我知道他复读了，并且坐在我后面，我这安静的女孩子竟然心里很高兴，隔五贫三的问他些问题，他问懂了吗，我说嗯，而我其实不知道这道题怎么做。只是傻傻的想着他。其他的人都看不起他，并孤立了他这个复读生，我有点义愤填膺。
　　相处了一段时间，我发现他是一个很闷的男生，也许是因为环境的原因吧，没什么人愿和他说话，而他使我非常好。
　　那不是我的生日，我很奢侈的问你能陪我回家吗？然后投向他乞求的眼神。
　　他微笑。
　　沉默着走到了那条在两旁生满果树的街道，一路上我欲言又止，我想告诉他我今天生日，但我竟莫名其妙的，说了一句我喜欢。看着他惊愣的摘下耳机，我想他会不会听到呢。
　　路过他家时，他按了几遍门铃，很气愤的将钥匙旋转着，最后断在锁孔里，我上去问他怎么了，他说看来又要睡大桥底下再朝钥匙落地的工地看了一眼，我说跟我走吧，而自此我终于知道他有一个支离破碎的家庭。我的心里憋得难受，我带他去吃了柳州螺狮粉以及梧州的龟苓膏和其他的东西，让注意力转到胃中。
　　在大街上游荡，他执着我的手在夜色中游荡，我很高兴，真的。我们等到天亮时回到了学校，而后来因为来校过早，他被老师诬陷，我很难受，想出去跟老师说清楚，可是他从座后用力抵住我的椅子，没有空隙让我站起来。我知道他心的难受可我竟没有办法帮助他。
　　回到了家，爸爸问我去了哪里，我看着桌面的蛋糕盒说去了同学家，他又问我哪个同学，我说最要好的那个，就是从小和我玩的梁西，那个大眼睛女孩。爸爸说别骗我了，梁西昨晚还过来想庆贺你生日。你看你，现在的成绩和以前的成绩比比看，你退步了，你还是小孩子，早恋真的没益处，和那男孩了分了吧，我和他说。我说不用你。他从来未曾了解我，初三其实我已经尽力了，可成绩还是上不去，是为什么我无从解释，但我知道不是因为小米，不是的。
　　中考到了，他考得不大理想，我的成绩比意料中好了一点，和他比我的低了一大截，他毕竟上线了，最起码他能圆了那个单纯的梦。
　　那天我在那条落花纷飞的街道上遇到了前来领取通知书的他，那条他陪着我走了整个春秋的街，那人陪着走了整个春秋这条街的男孩，我告诉她我要去南宁读书了，我问他还会爱我吗，我走的那天能送我吗。
　　我去南宁那天，看着在月台上的小米，有点无助，车窗里的我哭了，眼泪顺着车窗流了下来，小米不会看见吧，恶心的女孩子，我想自己这样就流泪真的很恶心，有点大尾巴狼。车开了，窗外落花纷飞，凄迷的笼罩着小米。
　　打开他给我的信。

芷：
　　不要哭好吗，脆弱的女孩子。
　　谢谢你陪我走过那段阴郁的日子。我曾姿情的认为，阳光是属于我的，但，我错了，也许你是属于我的阳光吧，我想。
　　听说你要走了，我曾失去想象。哎，终究我的是要走路的人，好好过吧，我也会好好的过，我想我会有一个新的开始，关于生活，关于心情，即使不是为了那个赌鬼以及那改嫁的女人，我出来的时候我爸输了，又酗酒了。我想就算为了关心我的伯父和你，以及自己吧。
　　我会在教室安静的想着你。
　　小米

　　我也会的。我哭得一塌糊涂，车里放着煽情的《痴心绝对》，很重的回音，我的眼泪吧嗒吧嗒的掉，旁边的人都在看着我，这次我想非常大尾巴狼。掏出手帕，抹干眼泪，车子已到了324国道，窗外的人正忙着春耕，在电线纵　　爸说那里的非重点很烂，然后放我到这里来读卫校，美其名曰出来为人民服务。而我一点也没有当医师护士的意愿，我知道他只是想我离开小米。我坚持不要他送我到学校。
　　来到了这里，环境是我意料中差，到处是刺鼻的药水味，甚至有作为实验品展示的尸体，见血就怕的我跑出实验室门口，竭斯底里的呕吐。里面的男生和几个大胆的女生将漂浮着的尸体反复摆弄，我继续呕吐，眼泪也流了出来，我想小米是否过得好好的，我的小米。
　　打了个电话回家，听着他叮嘱乖点，要听老师话，好好学习，也为爸争口气。天冷了，多穿点衣服，洗澡先穿上衣就不那么容易着凉了。我突然问发觉我从来没有恨过我爸，包括愤怒。我也打消了强烈的退学的念头。我对着话筒的那头说你也是，然后挂线。他妈的我咋就那么爱哭呢。
　　抽出IC卡，想了想，又插了进去，断了一半。我出了校门找了个公共电话，拨通了小米家的电话。他爸爸熏熏的说喂找谁。我仿佛听到那头的酒气，我知道他爸又赌输了。我说小米在吗。他说等会。
　　喂，找我吗？
　　他说话的节奏很快，从未有的速度，却好像底气不足。
　　我说小米，你过得好吗，实话告诉我好吗？
　　好，我过得好。
　　好个鸟，刚才还被我揍了一顿呢，哈哈，我听到他爸放弃的笑声。他喝醉了，别听他胡说。
　　我说小米别骗我好吗？
　　他说没有，我真的过得很好，你呢？
　　我也过得好。
　　他说我们说谎怎么都那么差呢？
　　我咬着牙学了下去，最终我有了拿针来扎向动物的胆量，那时正规学校的暑假已过。我想小米放假了，我依旧乘着那辆车回到了那个小城，来接我的只有梁西。她上前帮我拿行李，然后拥抱着我。我说发生什么事了，她的笑容一凝固在正午南偏的阳光下的脸，并且消失。
　　小米他……
　　小米他怎么了快告诉我。
　　梁西跟我说了小米的事，说了他受的苦，说了他伯父为了追他回来焦急的情绪和过激的运动使他心脏病突发瘁死，还有他打架以及被人打的所有过程以及他的生活状态。梁西说很可怜的一个少年，我的眼泪又来了，我能了解他，关于他的堕落和颓废的生活状态。我的小米，我将头埋在梁西的肩膀，她搂着我说别哭了，别哭了，你已经哭两次了。
　　梁西为了使我暂时忘记悲伤，和我说了一些随处挥来的东西。
　　高二已经开学了，现在才六月，颠三倒四的重点高中，没有暑假，在里面就简直没了时间概念。
　　我说什么时候你转学了，她说没有哇，我们学校也评上重点了，我一直和小?米在同一间学校，并坐在他旁边。
　　我说怎么回事小米不是上重点了吗？梁西说之前那间学校已不招复读生，怎么？你不知道吗？
　　我的眼泪又来了，搞到我怀疑是自己的生活生活是泪水组成的。小米汤一直都没有告诉我他没有上重点，所有的苦闷他一个人全扛了，然后沉默的等待下一个突然。
　　又来到那条熟悉的街道，我看到了小米的身影。我叫着小米，他疯狂的往前跑，鞋跟频频的带起地上的落花，然后他的背影消失在暮色的尽头。我对梁西说为什么他不理我为什么小米不理会我呢梁西。
　　他说不是的，小米没有听到，最终他会听到的。
　　在家呆滞了几天，在南昌货运的叔父慌张的回到了家，说在南宁撞伤人了。爸爸和妈妈为了是否让他去自首吵了起来，很烦，加上空虚失落的内心，我对这个小城充满了厌倦和恐惧。于是带着一箱行李回到了南宁。梁西说如果你真的思念得很痛苦就忘了他吧。我摇了摇头，忘记了电话那头的她不能看见。
　　每天重复着理论和实验，下学期就要去医院实习了。课程开始多了起来，繁杂的功课使我从想念着小米的沼泽走了出来，每天三点一线最后在今天与明天相隔的瞬间将疲劳的躯体和大脑扔在床上，发出微微的鼾声。时间在悄悄的逝去，我以为我忘了小米，可最后我知道这个想法是很幼稚的。
　　一年过去了，这天班主任带着我们准备去对面的一间医院实习，无意中我看见一残疾颓废的男子爬在一张椅子上打电话，突然间，我发觉他是小米，即使他的背景更加瘦弱佝偻，即使他变得又能脏又老，但我内心的痕迹依然挥之不去。那一瞬间，我发现他一直在我的内心在我的思念中，经久不衰的酝酿。我冲出满身白大褂以及口罩的同学，大声叫喊着小米，小米……
　　他突然间从椅子上摔了下来，愤怒的叫喊着，然后从旁边冒出一个男子，背起他跑到马路对面对面招了辆出租车，往西驶去。
　　我无力的哭喊着，白大褂粘满了地上的灰尘，口罩被眼泪浸湿。同学和班主任跑上来问我怎么回事。我哭着，我知道小米是为了找我才会成为残疾的，他为什么不愿见到我，伴陪我回宿舍的一个男生说也许他是因为眼前腿断了或其他放不开的原因，不能见你呢！
　　这一年里，我以为自己忘记小米的一年里，我爱上了面前的这个男孩，他叫肖泉，我和他说了所有的关于小米，我说肖泉小米还会愿意见到我吗？我还能见到他吗？告诉我好吗肖泉，好吗？我哀求着他。肖泉说会的，既然他可以不顾一切的来找你，既然他还牵挂着在乎着你，会的，当他的顾虑放开时，他一定会回来的，在落花纷飞的街道上。横的田野上。
实习期间因为整天想着小米，我频频出错，如果不是肖泉前来解围，我想我已被病人的家属用口水淹死。
　　我想我需安静一段日子，我请假了一个月然后开始坚信着小米，他打了个电话回来，没有说话，我知道一定是他。
　　分配到当地一间医院，最后由我的工作表现好升为护士长。
　　2004年12月，冷空气南下，小米过得怎么样呢？
　　海啸到来，我们医院组织了一个医疗支缓队，而我也在其中，还有肖泉。
　　地面的植被已经被海水吞噬，到处是难民营，辛苦了几个月，依然满是伤病人，甚至瘟疫在我们所在地区蔓延。
　　一天，有两个病人用粤语在谈论，一个说那断腿的小子多幸运哪，另一个说对幸好那晚他没上印尼的船。我上前问是不是一个穿着黑皮衣的断腿少年，他们看着我工作服上CHINA的标志，说是啊，姑娘你认识他？我们在广西遇上他的，可后来他被运到了芒街，越南的。还有这东西是那晚他攥在手里最后遗失的。他递给我一张皱巴巴并且发黄的纸，上面是学校门口那公共电话的号码，我记得，因为那店子门口有一个牌子写着。我说芒街的冬天应该过了吧。
　　我订了回国的船票，拒绝了要求陪同的肖泉，只身前往。
　　回到了广州，再到广西办了签证，然后来到了芒街。
　　晚冬的寒风呼啸着，我在芒街头寻找了一个月，请假期限也到了，我再申请多了15日，而15天也很快过去。而我失落的看着还有一个小时的车票，坐在人力三轮车上，目光不时地看着每一个角落，希望有奇迹出现，我看到了路边一个整理得很干净的断腿男孩，而这时，我发现春天来到了芒街，春风吹过，落花纷飞。
　　男孩抬起了头。